對於迪克哥哥的“警告”, 哈莉的回答是, “如果你們都能做到, 我也能。”

這不是自負或者自信，這是符合事實邏輯的推理。

她最終總會能夠達到他們的期望的——如果不行, 就多努力一點，再多努力一點。

萊斯利醫生終於放寬了限制，允許家人們來護理室探望達米安。洗過澡、換過衣服的哈莉, 現在正站在病床旁, 看著打著繃帶, 身上貼滿了感應裝置的達米安, 哈莉有些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。

那些顯示屏上的數據都是什麽意思？她暫時只能看懂其中一個是心電監護器，其上不斷搏動的折線是心跳——謝天謝地, 依然頑強。

他就這樣緊閉雙眼，在哈莉眼前無知無覺地躺著；嘴唇發白, 身上的零落散布著細小的傷疤——阿福爺爺說的對, 這是生活頒給我們的獎章。

哈莉想起達米安四年前覆活過一次，更久遠的傷疤在那時大概一起消失了, 所以這些都是這四年間新增添的嗎？

韋恩大宅後方, 位於樹林邊緣的家族墓地, 裏還保留著曾屬於達米安的、被布魯斯叔叔打碎的墓碑。

因為現在正睡著的他無法反抗, 所以哈莉還是第一次可以如此細致、如此放肆地觀察他——他今年應該14歲了, 依然很短的頭發下, 臉部線條的輪廓越來越明顯，身上逐漸增添的肌肉一定藏著驚人的力量。

她這才發現某些角度、某些細節, 達米安和布魯斯叔叔長得有多像，但他依然是不同的。

一向意氣風發、似乎無所不能的少年，第一次看上去如此虛弱無力。

哈莉覺得眼眶發酸，視線開始模糊，要抑制不住眼淚了。

她真心希望達米安此刻能醒來，哪怕和她鬥嘴也好。

大概某個神明真的聽到了她的呼喚，達米安的睫毛輕輕地動了動，下一瞬，一雙熟悉的綠色眼睛，帶著冷靜的審視，和哈莉的視線對上了。

刺客聯盟的訓練深入骨血，百年一遇的優秀刺客達米安·韋恩，醒來一時間發現床邊有人的反應可絕對不會是溫柔微笑，

一個合格的刺客，應該在看清是誰之前就亮出枕下的武器，讓床邊的不明人士在兩秒鐘內失去行動力。

湯普金斯醫生當然不會在病床枕頭下放蝙蝠鏢，達米安在伸手快速摸索的同時，也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自己沒有血緣關系的乖妹妹哈莉。

所以如果不是他如今受傷躺著，哈莉很有可能還得和達米安過幾招。

他梗著的脖子放松，重新落回枕頭上，按著床邊的按鈕將全自動病床折疊出一個適合的角度——這樣他就能半坐起來了，他最不喜歡躺著和人說話。

達米安悄悄地清了清嗓子，確認聲音不會帶上沙啞，才緩緩開口，該說什麽呢？

“你回來了。”

這是一句廢話。

哈莉有些吃驚，萊斯利醫生明明說達米安大概三四個小時內都醒不過來……但這就是他，永遠出人意料的達米安·韋恩。

為了響應自己先前的祈禱內容，哈莉覺得鬥嘴絕對不能少。

“你難得慘兮兮的樣子，我怎麽能錯過。”

雖然這麽說著，但她感到自己眼眶裏先前盈滿的淚水依然沒有被及時憋回去——她只能皺眉，撇嘴，擠出了一個一定看上去非常奇葩的笑容……

感覺離上次見她已經過了好久好久了，尤其是最近的事件……讓再次看到哈莉的達米安有些恍惚。

她看上有那麽一點點不一樣了，暫別了……2個月還是3個月？她似乎不再是那個總跟在他身後的女孩兒——她是長高了還是曬黑了？達米安說不上是什麽變化讓他會這麽想。

大概，也許，是因為魔法世界那邊，才是她的真正歸屬？

這個想法，讓他覺得有些悶悶的，他想一定是因為胸口中彈的緣故。

他很欣慰自己一睜眼看到的是她。

他現在最不需要的，就是格雷森的說教，抑或潘尼沃斯淡定的神神叨叨——看似話不對題，但每一句都在彎彎繞繞後擊中他的軟肋。

他記得傑森曾經評價過，老管家的話聽上去就像幸運餅幹裏模棱兩可的心靈雞湯紙條。

他更不需要看德雷克自責的眼神——他受傷不是誰的錯，要怨也只能怨自己的無能。

達米安沒有回覆哈莉剛才的話，不是他不想鬥嘴，他只是覺得現在的時間應該花在比鬥嘴更恬淡美好的事情上——比如享受這份寧靜，比如看著護理室燈光在哈莉頭發上映照出的淡淡光暈。

或許是因為再一次體驗了一把死亡，讓他內心獲得了某種神性。

看著悄悄扭頭過去，掩蓋淚水的哈莉，他此刻心裏想到了歌德曾經寫過一句話——Das Ewig-Weibliche， Zieht uns hinan

（永恒之女性，引領我們上升。）

天哪，他在想什麽，這個女孩兒才11歲。

但她回來了，為了這個家，

“魔法學校怎麽樣？”達米安歪嘴沖哈莉笑，裝作沒看到她剛才的眼淚，用輕松的語氣問道。

“說不上好，也說不上差。”哈莉清了清嗓子，也對他笑笑。

“他們有教你怎麽吃小孩兒嗎？比如怎麽變出一個糖果屋，把小孩兒騙進來，然後把他們餵肥吃掉。”

“或者教你們怎麽吃藍精靈？你知道，格格巫什麽的。”

“對了，你們老師們有長得像格格巫那樣的駝背嗎？滿臉麻子，下巴尖尖？”

“哦還有，也許會他們會教你們怎麽詛咒公主——變出一個碰一下就睡死過去的紡錘啊，掠奪小美人女的歌喉啊，對著一個大坩堝熬制毒/藥來泡一個毒蘋果啊，或者對著魔鏡問自己美不美之類的——認真的，你問過魔鏡這個問題嗎？”

達米安的提問像連珠炮。

“停下！達米安……”哈莉不得不破涕為笑，這都是些什麽問題啊！

而且，巫師一直以來的動畫形象都好差勁啊！

達米安輕松地靠在枕頭上，眼睛裏有藏不住的笑意，“還有騎掃帚，那種用舊樹枝紮起來的……”

哈莉認真地點頭回答，“我們真的騎掃帚，而且我們真的對著坩堝熬魔藥。”

達米安楞了一下，似乎真的在把哈莉和童話裏的邪惡女巫劃等號。

難道他在想象著自己一邊邪惡的嘿嘿笑，一邊舉著一把大勺子，還時不時地看看捆在一邊的藍妹妹？

哈莉輕輕拍了他一下，“想什麽呢！我們不是那樣的！”

“我逗你呢。”達米安輕輕地哼了哼，“我要跟湯普金斯醫生告狀，說你打我。”

“我連你一根汗毛都拍不掉。”哈莉翻了翻白眼。

兩人之間的氣氛在此之後輕松了許多。

哈莉看了看悄悄喘氣的達米安，似乎剛才僅僅說話就耗費了他攢起來的全部力氣，這讓她的心臟直抽抽。

“回家，好嗎？”哈莉放輕了語調，“我不會再去魔法學校了，至少在哥譚的情況穩定下來之前都不會去了。我會一直和你們在一起。”

“你可不是一個會逃學的人。”達米安的聲音也降低了下來，這樣能省一些力氣。

“我這叫家庭教育，你們幾位拿了多重博士學位的哥哥們足夠教我了。”

哈莉決定暫時不拿自己要穿羅賓制服的消息刺激達米安。

對於哈莉的回答，達米安只是輕輕點了點頭，他一直對學校沒有那麽看重。

“……你想吃橙子嗎？”

“我可以給你剝。”

不知道做什麽好的哈莉並不想馬上離開病房，她記得萊斯利醫生說過橙子可以補充維生素C。

“不，那樣顯得我太無能了，我不喜歡。”從來都口不對心的達米安，居然今天一反常態地溫和直接。

“……那我可以幫你打磨蝙蝠鏢。”哈莉攤攤手。

“這個你可以做。”

這就是剛醒來的達米安第一關心的事嗎？哈莉很無奈。

看著床邊低頭擺弄蝙蝠鏢的女孩兒，達米安猶豫再三，還是決定開口。

這個話題早晚都是要談的，還不如自己提出來，幹脆果斷。

“哈莉，關於父親的事……你沒有馬上安慰我……讓我覺得……”他皺了皺眉，不知道怎麽說才好。

“我知道你想說什麽，不用謝。”哈莉擡頭靜靜地看著他。

“但我沒這麽了解你，達米安，我不是奎妮……我只是，想象了一下如果是自己，我也不會希望在還沒準備好的時候，被迫和別人談論這麽私密的事情。”

“而且，我不覺得我能比你處理得更好……”

蝙蝠洞護理室就這樣重新陷入了安靜，達米安沒幾分鐘就又睡著了，哈莉在一旁輕輕地打理著武器，沒人來打擾他們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*有三更，大概在下午5點。因為這章依然不夠肥_(:з」∠)_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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